一個午後的省思
文／許藍方
頂著華氏九十度的高溫，排隊在回收站等著將礦泉水空瓶退回去。都九月中旬了，天氣怎麼還這麼熱？心裏正琢磨著要不要下次再來。因為太陽實在烤人，熱得我頭發昏。正想著呢，排我前面的美國佬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妳怎麼不把這些空瓶數一數，一個瓶子可以退五分錢，用秤的太可惜了！」
天啊！這麼多的瓶子，我怎麼可能在這麼熱的大太陽底下一一細數？我只想趕快把瓶子退掉，走人了事。再說，環顧四周，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極不搭調，心中隱隱覺得不安。排在我前後的，一個是不太會說英文的老墨；一個缺了兩顆門牙，話都說不清楚的美國女人；還有和我說話的那個白鬍子美國佬；剩下的就是三個流浪漢，他們從一輛客貨兩用車拖出很多「寶貝」，從那敞開的車後蓋，凌亂散置的物件，大約可以知道他們餐風露宿已許久了。他們褲子的後屁股處都磨得油亮，打著赤膊，彼此交談著，連那老墨都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和他們講話。突然，那三個流浪漢中的一個走到我面前來，從垃圾堆裏撈出三個我剛剛丟掉的養樂多瓶子過來給我，他說這瓶子一個可以換五分錢，不要丟掉。我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一開始他靠近我時，我心裏有點緊張，不知他要做什麼？直到他對我這樣說以後，我突然覺得羞愧！
這個午後，我心裏像是洗了三溫暖。先是拘謹地站在一群粗曠的紅白黑人當中，想著趕快離開。一來希奇他們彼此之間竟然可以沒有距離地談笑風生，更不因我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而與我劃界限，反而處處來幫我。他們的灑脫和講道義使我動容。而我這一個自認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心裏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了一大堆條條框框，對人下意識地提防和警覺，使我跨不出自己的小圈子。
二千年前耶穌時代的神的選民也有這種問題。那時候的猶太人和撒瑪利亞人不來往，猶太人尤其看不起撒瑪利亞人。當時他們若要從猶太地到加利利去，地理位置上是要經過撒瑪利亞，但猶太人都繞道不願意經過那裏。耶穌卻和別人不一樣。聖經告訴我們，耶穌「必須經過」撒瑪利亞！這不但是一個反傳統的作為，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耶穌和一個別人都看不起的女人說話，向她要水喝。這不僅讓門徒們希奇（約4：27），就是連這撒瑪利亞婦人自己也覺得希奇（約4：9）。這一個用盡了全所有，想要追逐人生幸福的女人，如今落得身心俱疲，被人看不起，自己也羞於見人，以至於在午正大太陽底下，避開人群才敢出來打水。耶穌為了這一個破碎的女人「必須經過」撒瑪利亞，讓自己曝露在別人有色的眼光中。神的兒子與一個別人都看不起的女人同坐，更具體來說，耶穌不是剛好遇見這個女人，祂尋找她，為要得著她，引她得真自由，而這是一個別人都看不起的女人。
自從我會開車以後，雙腳就很少踏在泥土上，更不容塵土沾染自己。我從來不留意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他們的喜怒哀樂是被我關在車外的。這一天，我走出我的車，站在這些男男女女當中，他們扯下了我冷漠的面紗，推倒了我心中那隔離的牆。神藉著他們，在我心中開了一扇自由的窗。我開始思想自己的生活經驗使我的愛越來越狹隘，降卑捨己只是我頭腦的知識，不是我的生命。我心裏何等羨慕耶穌那道成肉身的生命，祂的降卑，祂的捨己，引我們邁向真正自由的路。這一刻，我似乎聽到神對我說：「得著生命的，將要失喪生命；為我失喪生命的，將要得著生命。」
一個午後的省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