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紅木林

上文起始提到某一保育組織購下紅杉林後，卻為了經營與生存，仍繼續砍伐，結果引起其他保育人士的不滿。紅杉林最大的殺手，如今不是冰河，而是人類。百餘年來，多少「巨爺」倒在人的手下？尤其是為了經濟效益，大規模的砍伐，不管是合法或非法，已使紅杉、水杉，與紅檜林的生存，愈來愈難。

暑期在紅杉林區附近小鎮，撿得一份當地報紙，瞥見一則消息，與拓寬通往國家公園主要道路有關。多年來，為保護附近的紅杉，道路只維持雙向單線，但由於進出公園的人日多，當地商家生意日好，加上伐木業，大型貨櫃車出入頻繁，但路窄難行，就疏通加州公路單位拓寬一段，這當然引發爭議，提出質疑的就是有近百年歷史的 Save-the-Redwood-League。到底要樹還是要寬闊的公路？人對自然的衝擊，真是沒完沒了。

除了砍伐外，影響這些瀕危樹種生存甚大的就是自然因素。紅檜、紅杉，與水杉都得生長在特定的氣候裡：必須溫暖濕潤，夏季涼爽，冬季有雪而不嚴寒，年平均溫10 -15℃，最低不低於零下10℃，最高不超過35℃；年降水量約2000毫米，年平均相對濕度 80%左右。以加州兩種紅杉為例，他們都是要靠空氣中的霧氣為主要水分來源，我們在海岸紅杉林裡，就體會到霧氣對他們的重要，即使是盛夏，北加海濱的霧氣仍早晚吹進林區，走在巨爺的客室裡，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十分舒暢。即便是在巨杉公園，雖在內陸，可也奇妙，竟由位於舊金山以南的海灣吹來的霧氣，送進巨杉林深處，成為巨杉生存不可缺少的要素。

但因著大氣中CO2含量年年高升，氣候異常化的警訊已十分明顯。溫度不正常，將對這些「巨爺」的生存繁衍，造成威脅。據報導，最近十年(2000~2009)，全球平均溫，是高於過去百餘年的平均值，我想許多人可能都體驗到了，尤其是前五年，加州暑期高溫曾多次超越110華氏度（43℃），而本該飄雪的月份，竟然陽光普照。這些變化都影響紅杉需要的霧氣與水分。在亞洲，不正常的溫度也同樣影響水杉與紅檜的生存條件。到本世紀末，全球生態狀況可能會全然改觀，這很可能是受到人為因素影響。

森林對地上的生物言，實在太重要了。她是地球之肺，也是多元化生物之家，她更是人類重新與創造者連結、見面極珍貴的「密室」。她調節大氣的品質，也提供生物存活必須的元素，她更是人生倦旅修憩與重新得力的驛棧。誠如盧雲（Henri J. M. Nouwen）在他所著《羅馬城的小丑》（Clowning in Rome）書裡說的：我們需要一處寧靜的密園，在那裡獨處，與造物者重新連線，經由祂，也與萬物建立更親切的關係。人因此能從「衝動」中解放出來，重新有愛與關懷的能力，重建和平心境。

在「巨爺」們的客廳裡，我靜靜地聽著他們的祈禱與歌詠，也意識到自己的不潔與自私、貧窮與貪婪。若非造物者的無盡恩賜，我何能在此與巨爺們一同品賞、頌讚造物主的美善？

東坡先生有句名言，道出人與自然的正確關係：「…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我們對待這些巨樹們，是不是也該一毫莫取，並多多尊重創造他們的主人？

／文：沙塵豹 2010年8月增修
／原刊於2007年十月號《曠野》雜誌；http://blog.udn.com/EternalGreen

人是何等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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