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人vs.不道德的核四+公投 (1)

蘇南洲
6/26/2013


近值日本311福島核災二周年,然而,台灣執政的馬政府不但要立法院通過續建核四的預算(從原計畫的 1697億,已四度追加至 2838億),還要追加編列 462 億預算(總計達 3300億),使得原本尚在日本福島核災驚魂未定的人士,十分受不了,連原本在家相夫教子的媽媽們都跑出來組織聯盟共同「監督」。

誰知馬政府竟橫了心要硬闖,還祭出公投來想一舉擺平,甚至要擴大為「不在籍投票」,弄得整個社會都快被撕裂了。

道德的人與不道德的社會

美國神學家尼布爾(Karl Paul Reinhold Niebuhr,1892-1971)有本名著《道德的人與不道德的社會》,書中特別提及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有限,而妄以自己為生命的主宰、命運的支配者和價值的裁判者;或者想藉竊取來的位權(positional power)所虛張的傲慢以掩飾自己的軟弱與無能,甚而圖謀更大的位權以作為自己不安全感的防禦工事;更妄以為自己有限而偏狹的知識即是終極知識。

既得位權者往往為了鞏固其權力地位,便將其個人思維道德化為絕對真理,更擺出一種知識與階級的傲慢,以掩飾其自身心智的不足,甚而將其有限的道德推高為終極的「善」,卻將所有不順服他的人都歸之於「惡」。

尼布爾的政治思想就是建構在這樣的人性論點上。尼布爾的思想不但影響了美國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也被當今美國歐巴馬總統稱之為「最喜歡的哲學家與神學家」。

我們了解位權者的傲慢後,再來看台灣的核能政策始末。台灣發展核電源於1987年之前的戒嚴時期(核一始建於1971年,1979年商轉,2019年將除役;核二始建於1975年,1981年商轉,2023年將除役;核三始建於1975年,1984年商轉,2025年將除役;核四規劃於1980年,始建於1982年,1986年緩建,1999年正式動工,2000年10月再停建,2001年2月再復工,預定 2016年商轉,2055年除役),戒嚴時期所有政府的作為都是「大有為政府」的「英明領導」,凡有異議的人都會被「警備總部」悉心照顧,或送「綠島」唱小夜曲,或送「台東岩灣」攀岩,那時期所有的人歌功頌德都來不及,哪有表達不同意見的空間?

再說,當時民間核電知識及經驗都不足,在1979年美國三哩島核災事故及1986年蘇聯車諾比核災事故發生之前,人們普遍以為科技進步、人定勝天,政府一定會好好發展經濟,穩定供應能源需求,而核廢料正可以拿去中山科學院研製核武(核武與核電,孰為目的?孰為手段?難說。)與對岸中共形成「恐怖平衡」,真是一舉數得的德政,更何況興建核電廠的計畫位列蔣經國十大建設之內,豈能有不英明的可能?

核災發生只是機率問題

猶記得1985年時強人式微,我還在半工半讀地念研究所,受孟祥森(筆名孟東籬,人稱老孟1937-2009) 之邀,開著陽春的1300cc全壘打跑到貢寮去聲援反核四運動,也曾與王敬弘神父(前耕莘文教院院長,1934-1999)一起到台電大樓拉白布條抗議。

那時,我們對核電廠所知不多,只是意識到核四是再一個獨裁的核能標記,是一個恐怖的龐然巨獸,是會吞噬及斷送我們後代子孫幸福的惡魔,作為一個兩歲女兒的父親,直覺反核四是我責無旁貸的責任。

然而,後來許多低放射性的核廢料儲存於蘭嶼,造成蘭嶼達悟族人及環保師友抗議不斷外,前年3月11日以科技傲人的日本發生福島核災,至今方圓數十公里的資產歸零,因為遭核災後的家園房舍皆無行亦無市,甚至正常婚嫁都發生困難,因為與遭核災輻射的男子或女子結婚,都會擔憂生出畸形兒來,種種情形,能不讓人心生恐懼?

而今人們普遍認同核災是可能發生的,差別只是機率問題。根據《天下》雜誌及《自然》雜誌(Nature)報導,全球最危險、核災機率最大的前三名,台灣現 有三座核電廠就占了二名,而核一加核二的上萬組燃料棒的裝置容量,已是第一危險的巴基斯坦 Kanupp 核電場的 23倍,若是核四再運轉,那豈不就更嚴重了?以現在馬政府之不被民眾信任的程度(支持度只有 13%),相信絕大多數人對核四的興建都抱持反對態度。

遺禍子孫千萬代

目前全世界 31 個擁有 435 座核電反應爐的國家中,尚沒有一個國家有能力完全處理核廢料所產生的核輻射對人體嚴重傷害的問題,目前台灣政府將低放射性核廢料一半運儲在蘭嶼,一半存放 在位於石門、萬里及恆春的三座核電廠內的廢料倉庫中,而高放射性核廢料(即用過的燃料棒)則放留在核電廠內的專用水池(用過燃料池)中,已塞滿為患,等再 幾年核一、二、三廠除役後,這些高放射性核廢料將留給後代子孫數十萬年甚至百萬年(有些用過核燃料中的放射性核種,需經過百萬年的衰變,輻射劑量才能達到 安全區帶)。也許歐美有些國家的科技及條件較佳(如地廣人稀)可以進行較好的處置,但台灣實在沒有這樣的條件,台電也根本沒有這樣的能力,即便台灣科技再 強,能強得過出過核災事故的美國、蘇俄和日本嗎?一旦出事,翡翠水庫的水都不能喝,國際能源總署也未必能幫得上忙(以八八水災之例來看,國際救援能否到 位,還要中國北京政府同意才行),到那時,台灣恐怕不只是國際孤兒,而是棄兒。

將一堆自己這一代無法解決的輻射劇毒留給下一代及下萬代去消化(如果三十年算一代,一百萬年有三萬代),只圖自己享受四十年的核電(還另要花一、二十年去做 除役後的拆除工程),卻寧讓萬代子孫驚恐不安,這實在是件既無智慧也欠缺辨別力又不道德的事,凡有一點點道德感的人都不當為之,更何況核一、核二、核三、 核四每座都蓋在地震斷層帶上(核電廠除役後核廢料應該不會留在廠內,但政府又說不出要搬到何處去),一百萬年間難道都不會發生人為操作疏失及地震、海嘯等 天災嗎?而政府還要拿人民更多的納稅錢去冒險做這種遺禍子孫的事,真教人如何接受?(續)

(原刊於台灣「曠野」雜誌183期, 2013年5/6月)